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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，在(zài)中国美术馆展出的“问道石门(shímén)——陕西汉中石门汉魏书风创作研究展”，标志着以“石门十三(shísān)品”为代表的石门石刻首次整体性地走进中国美术的最高殿堂。“石门十三品”作为中国书法艺术的瑰宝，其历史横跨东汉至南宋，历经千余年的沉淀与传承。这些(zhèxiē)石刻深嵌于秦岭褒斜古道(gǔdào)的险峻崖壁中，不仅承载着古代交通与水利的厚重历史，更以其雄浑朴拙、奇逸(qíyì)天成的艺术风格，生动展现了书法审美流变的轨迹，成为后世书法家(shūfǎjiā)溯源求新的灵感源泉。 石门韫玉(yù) 历世弥光 ——汉中“石门十三品”书法史价值谫(jiǎn)论 在中华文明(wénmíng)发展与中国书法史演进的(de)双重(shuāngchóng)维度中，以“石门十三(shísān)品”为核心的陕西汉中褒斜古道石门摩崖石刻群，历经千年洗礼，以其多方面的艺术价值与深厚(shēnhòu)的人文地理内涵，成为中华文明物质实践与精神建构互融共生的典范。作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“石门十三品”凭借其汉隶的古朴雄浑、魏碑的峻峭(jùnqiào)奇崛及宋隶的宏阔舒展，系统构建了自(zì)东汉至南宋的书体演变谱系，更在摩崖载体与秦岭(qínlǐng)褒谷自然山水的交融互映中，凝练出独特的摩崖石刻美学体系(tǐxì)。尤为重要的是，这种书体演变并非孤立的艺术现象，而是与古代褒斜栈道(zhàndào)工程的技术形成了物质实践与精神创造的双向互动，深刻诠释了东方文明中，技术理性与艺术感性的辩证统一。因此，“石门十三品”不仅(bùjǐn)是一部(yībù)镌刻于秦岭崖壁的书法演变实录，更是解码中国古代交通工程（褒斜道、石门隧道、栈道）、水利工程（山河堰）、生态智慧与人文精神的立体文化密钥(mìyào)。 汉魏摩崖：篆隶楷之变的(de)审美场域 “石门十三品”是(shì)以《鄐君开通褒斜道》《石门颂》《杨淮表记》《石门铭》为代表的(de)汉魏摩崖(móyá)石刻群，集中展现了从篆书余绪向楷书演变的汉字发展轨迹，于秦巴险隘间形成(xíngchéng)了独具特色的摩崖美学，赋予书体演变以空间性、物质性与精神性的多重审美维度。 《鄐君开通褒斜道(bāoxiédào)》摩崖刻于(yú)(yú)东汉(dōnghàn)永平九年（66），是我国现存(xiàncún)东汉最早的石刻之(zhī)(zhī)一。记述了汉中太守鄐君受诏承修褒斜道之事。它以篆隶交融的笔意，呈现隶书萌芽期的古拙风貌，其笔画退尽刀劈斧削锋芒，与石纹残损自然交融，波磔含蓄内敛，字势方整(fāngzhěng)且存篆籀(zhòu)遗韵。清代金石学家翁方纲赞曰：“其字画古劲，因石之势纵横长斜，纯以天机行之”。《石门颂》刻于东汉建和二年（148），由当时汉中太守王升撰文、书佐王戒书丹。内容歌颂了汉顺帝时的司隶校尉杨孟文“数上奏请”修复褒斜道的事迹。从其书风来看，臻于成熟汉隶之极致，通过瘦劲如铁的线条(xiàntiáo)与疏宕天成的章法，展现出从《鄐君开通褒斜道》篆意残存向成熟汉隶过渡显著特点。《杨淮表记》刊刻于东汉熹平二年（173），由卞玉撰文，书丹者(shūdānzhě)不详。内容叙述(xùshù)了杨淮、杨弼的生平及(jí)对二人为官清廉的赞誉。书风纵逸奇崛，字势倾斜险峻，其章法之跌宕较《石门颂》更具表现张力。北魏(běiwèi)《石门铭》镌刻于北魏永平二年（509），由王远撰文并书丹，武阿仁凿字。内容记载了梁、秦二州刺史羊祉重开废置(fèizhì)已久的褒斜道之事。其以楷书为体、隶意为骨，将方折峻利的魏碑笔法与汉隶的圆浑(yuánhún)气韵熔铸一体，其“斜画紧结”的结体特征，标志着楷书逐渐摆脱隶法束缚、走向独立(dúlì)审美品格的历史性转折，因而康有为(kāngyǒuwéi)誉之“若瑶岛散仙，骖鸾跨鹤(kuàhè)”。 汉代《故司隶校(sīlìxiào)尉犍为杨君颂》摩崖（又称《石门颂》）（局部） 南宋《山河(shānhé)堰落成记》摩崖（局部） 这(zhè)四方汉魏摩崖不仅是书体演变的直观(zhíguān)图谱(túpǔ)，更是不可替代的艺术史坐标。它们既有共性又各具审美特质，共同构筑了巴蜀山川篆、隶、楷嬗变的鲜活审美现场，成为(chéngwéi)后世书家隶书、楷书取法和创作的灵感源泉。 摩崖榜书：“以字彰景”的巨制(jùzhì)典范 《石门》《衮雪》《玉盆》《石虎》作为“石门十三(shísān)品”中的四品汉魏（传）摩崖榜书代表作，虽字数寥寥，却凭借(píngjiè)擘窠隶书的雄浑气魄与自然景观的深度互动，以及(yǐjí)作者身份的传奇色彩，成为书法史与文化遗产中的独特存在，深刻(shēnkè)展现了书法意象(yìxiàng)与地理景观的交融，以及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学境界。 《石门》方整峻拔，笔画浑厚如斧凿，仿佛与石门隧道的(de)工程伟力相得益彰；《衮(gǔn)雪(xuě)》镌刻于激流巨石(jùshí)之畔，字形奔涌恰似浪花翻腾，呼应水浪如雪的景象。“衮”字三点水省略，相传源于曹操(cáocāo)“江水(jiāngshuǐ)甚多，何须添足”之语，彰显出不受拘束的逸气；《玉盆》依托河中白玉状巨石布势，横向字列宛如盆承水纹，后世的纵向仿刻，亦显开张(kāizhāng)气势；《石虎》对应石虎峰的形貌，竖笔劲峭如虎尾横扫，威仪自生(shēng)。其笔势随石形而变，圆融与峭拔并存，巧妙融合了玉盆石的温润与石虎峰的威猛。 汉代（传(chuán)）《石门》摩崖 汉代(hàndài)（传）《石虎》摩崖 汉代（传）《玉盆》摩崖(móyá) 汉代(hàndài)（传）《衮雪》摩崖 以上四品的(de)(de)作者无确切考证，附着其上的名人(míngrén)传说却(què)构成了(le)(le)其文化价值的重要延伸。《衮雪》虽托名曹操，存在争议，却与其“雄赡”的书风及建安年间两度至汉中的史实相契合，被赋予了“魏武精神”的豪迈意象；《石虎》落款为西汉(xīhàn)隐士郑子真，借助其拒聘权贵(quánguì)的典故，强化了褒谷作为“隐逸之地”的文化符号；《玉盆》则附会张良，关联楚汉栈道的谋略传奇……诸说虽非信史，却深刻映射出后世对汉魏风骨的集体追慕与文化想象。此外，南宋修复(xiūfù)山河堰的“竣工报告”《山河堰落成记》以巨幅之书，展现了宋代隶书复兴的气象，形成了以楷、行写隶的独特文本风貌。 《石门》《玉盆》《石虎》《衮雪(xuě)》《山河堰(yàn)落成(luòchéng)记》的巨制榜书，这种“因景题字，以字彰景”的模式，堪称中国摩崖书法“景观化”实践的早期典范。 考释品评：金石学视野下的(de)学术重构 “石门十三品”中南郑县令晏袤的考释品评，集中展现了金石学视角下的学术重构实践。其《鄐君开通(kāitōng)褒斜道摩崖(móyá)释文》与《潘宗伯、韩仲元、李苞通阁道题名释文》作为南宋(nánsòng)金石学的杰出成果，不仅实现了对汉魏摩崖文本(wénběn)的考释，更在学术史上(shàng)重构了古代交通史、职官制度及书体演变的认知框架。 《鄐君开通褒斜道》摩崖因苔藓覆盖，自(zì)东汉至南宋绍熙五年（1194）前湮没无闻，晏袤释文首度完整抄录并注释原文，使其免于彻底散佚。释文翔实(xiángshí)记载了(le)(le)汉代大型工程的组织(zǔzhī)细节，详注鄐君官职“汉中太守”及(jí)刑徒来源“广汉、蜀郡、巴郡”，为印证汉代郡守工程权责与劳役制度提供了关键史料。其考释行为本身即是对汉文化的追慕与学术接续。晏袤更对其书法价值予以重估(zhònggū)，在释文中评其“字法(zìfǎ)奇劲，古意有余”，精准指出其结体方古疏阔及其与篆书遗韵的紧密关联。 《潘宗伯(pānzōngbó)、韩仲元、李苞通阁道(dào)题名释文(shìwén)》合并考释了曹魏景元四年（263）《李苞通阁道》及西晋泰始六年（270）《潘宗伯韩仲元造桥格》，揭示出三国至西晋褒斜道连续修缮的历史脉络。《李苞通阁道》中“荡寇将军(jiāngjūn)”职衔，为研究曹魏军事职官体系提供了珍贵的实物佐证。晏袤的释文为后世探究东汉交通(jiāotōng)治理与人员调配机制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原始文献，有效弥补了正史记载(jìzǎi)的缺憾。 晏袤“文本校勘、史源互证、书风品评(pǐnpíng)”三位一体的考释范式，成为宋代金石学研究的典范，奠定了“石门十三品”学术研究的基石(jīshí)。其考释工作促成了汉代摩崖与(yǔ)南宋题记的时空对话，初步构建起“石门石刻”的学术体系(tǐxì)框架。 题名留雅：登高(dēnggāo)染翰的文人意志 褒谷石门是山水佳处，历代文人墨客在此登高染翰、题名留雅，形成了(le)颇为典型(diǎnxíng)的石门题名盛景。在褒谷石门遍布历代摩崖题名近百方，尤以宋代(sòngdài)题名约59方最为典型。这些题名多采用(cǎiyòng)“姓名+官职+事由”的固定格式，既彰显个人政绩，亦体现士大夫的责任担当，共同铸就了“栈道—书法—诗文”三位一体的文化地标。它们不仅延续了汉魏石刻的纪事传统，更在“山川留名”中注入了鲜明的文人主体(zhǔtǐ)意识，构建了集地理标识(biāozhì)、历史记忆与艺术(yìshù)表达于一体的复合文化现场(xiànchǎng)。 关于山河堰修护的重要石刻题名，包括淳熙十二年(èrnián)（1185）的《石邵、段雄飞等(děng)南宋(nánsòng)淳熙题名》《王还嗣等南宋庆元题名》，以及庆元二年（1196）的《闾丘资深等南宋庆元题名》等；涉及视察褒谷，游历山川的题名，如宝庆二年（1226）的《赵彦呐题名》记载了赵彦呐、白巨济等人“视堰修(shìyànxiū)禊事”，嘉定三年（1210）的《鲜于申之等题名》记录了李廷允等人“视堰山河，泝褒水(bāoshuǐ)，登石门”。尤为值得注意的是，《赵彦吶题名》《宋之源题名》等详细记录了众多官员(guānyuán)参与的褒谷“修禊”活动，旨在(zhǐzài)祈愿消灾避祸。这些石刻均明确(míngquè)标注了官员的地望(dìwàng)，表明在宋代，于褒谷求神祷雨已成为地方官员的一项重要政务(zhèngwù)，且此类官方祈雨现象十分普遍，并延续(yánxù)至南宋晚期。 南宋《鲜于申之等题名》（局部）褒谷石门题名不仅是一段镌刻于秦巴(qínbā)山崖的历史印记，更是宋代士大夫精神世界的宣言。其蕴含的济世情怀、隐逸而豁达的人生寄托，以及充满张力的艺术表现，宛如铭刻(míngkè)在(zài)山河之间的精神契约，至今仍在深情诉说着宋代文人(wénrén)在山水间安顿心灵的恒久追求(zhuīqiú)。 （作者单位：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(shūfǎ)文化研究院、石门书法研究院） “石门(shímén)十三品”包括： 1.汉代《鄐君开通(kāitōng)褒斜道》摩崖（又称《大开通》） 2.汉代《故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(yángjūnsòng)》摩崖（又称《石门颂》） 3.汉代《右(yòu)扶风丞李君通阁道》摩崖（又称《李君表》） 4.汉代《杨淮、杨弼表记(biǎojì)》摩崖（又称《杨淮表记》） 5.汉代(hàndài)（传）《石门》摩崖 6.汉代（传）《玉盆(yùpén)》摩崖 7.汉代（传）《石虎(shíhǔ)》摩崖 8.汉代（传）《衮(gǔn)雪》摩崖 9.曹魏《李苞通阁道题名》摩崖(móyá) 10.北魏《石门铭》摩崖(móyá) 11.南宋《鄐君开通褒斜道摩崖释文》摩崖（又称《小(xiǎo)开通》） 12.南宋(nánsòng)《潘宗伯、韩仲元、李苞通阁道题名释文》摩崖 13.南宋《山河堰落成记》摩崖(móyá) 来源：北京日报(běijīngrìbào)客户端